第四百六十章 水火之爭讓個道
陳平安試探性問道:“阮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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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這也需要你來提醒?以阮姑娘的脾氣,只要登山了,肯定要來竹樓這邊?!?/p>
魏檗一臉好心被當作驢肝肺的受傷表情。
陳平安氣笑道:“我不過是與阮姑娘見一面,雖是夜晚,可眾目睽睽之下,你們又沒有什么熱鬧可看,你這位北岳正神,已經空閑到這個份上了嗎?”
魏檗一身正氣凜然,指了指山門,再點了點陳平安,“如今我北岳轄境,分出了內院外院,內院里邊最大的兩個地主碰頭,我能不上點心?”
陳平安不再理會魏檗,起身去迎接阮秀。
既然知道了她登山拜訪,身為落魄山的山主,還是要拿出些待客的禮數。
魏檗沒有隨行,留在原地,自言自語道:“真沒有點什么?這家伙瞧著很光風霽月啊?!?/p>
一聽說是那位對自己特別和氣溫婉的青衣姐姐造訪,裴錢比誰都開心,蹦跳起來,腳底抹油,飛奔而走,結果一頭撞入一道漣漪陣陣的山霧水簾當中,一個踉蹌,發現自己又站在了石桌旁邊,裴錢左看右看,發現四周泛起一些微妙的漣漪,倏忽變化不定,此起彼伏,她惱火道:“魏先生,你一個山岳神靈,用鬼打墻這種卑劣的小把戲,不害臊嗎?”
魏檗無奈道:“你摻和什么?打個比方,你師父困了,想要睡覺,你提個大燈籠在屋子里邊逛蕩,合適嗎?”
裴錢雙臂環胸,伸出兩根手指揉著下巴,陷入沉思,片刻后,認真問道:“還沒有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就睡覺,不太合適吧?我可聽說了,阮師傅如今年紀大了,眼神不太好使,所以不太喜歡我師父跟阮姐姐在一起。不然魏先生你陪著我去逛一逛龍泉劍宗,拉著阮師傅嘮嘮嗑?明兒天一亮,生米煮成熟飯,不是二師娘也是二師娘了,嘿嘿嘿,師娘與錢,真是越多越好……”
這些當然是裴錢的玩笑話,反正師父不在,魏檗又不是愛告刁狀的那種無聊家伙,所以裴錢言行無忌,隨心所欲。
不過裴錢在龍泉郡,最喜歡阮秀,是真心的,裴錢是發自肺腑親近阮秀,不單單是看過了崔東山那幅光yīn長河畫卷而已,裴錢到了落魄山后,第一眼見到那位扎長馬尾的青衣姐姐,就心生歡喜。而當裴錢看著阮秀,就像看到一幅無比“溫暖”的畫卷,不是崔東山那種讓人骨頭冒寒氣的場景,而是煮海烹湖,天地沸騰,火漿漫天,鮮紅一片。
有位女子高坐王座,單手托腮,俯瞰大地,那個面容模糊的阮秀姐姐,另外一只手中,握著一輪好似被她從天幕穹頂摘下的圓日,被她輕輕擰轉,仿佛已是世間最濃稠的火源精華,綻放出無數條光線,照耀四方。
只是這個秘密,裴錢連粉裙女童都沒有告訴,只愿意以后與師父單獨相處的時候,跟他講一講。
魏檗頭疼。
好在崔姓老人已經走出竹樓,裴錢立即坐回石凳,轉頭問粉裙女童有沒有瓜子,后者趕緊掏出一把,遞給自家先生的開山大弟子。她們倆關系好著呢。
裴錢低頭嗑著瓜子,對那個光腳老爺子,她還是有些怕,尤其是聽過粉裙女童提及當年師父的練拳經歷,裴錢差點沒做噩夢,所以她寧肯成天在外邊晃蕩,就怕老爺子一眼看穿她是那千年難遇的練武奇才。
老人對裴錢和粉裙女童說道:“還不回去睡覺?”
裴錢只得拉著粉裙女童一起離開,竹樓不遠處,建造了幾座不大的府邸,裴錢跟粉裙女童住在一個院子里頭,當鄰居。
老人望向山門那邊,冷笑道:“敢背著一把劍來見我,說明心性還沒有變太多?!?/p>
魏檗笑問道:“若是陳平安不敢背劍登樓,畏畏縮縮,崔先生是不是就要糟心了?”
老人哈哈大笑,“糟心?不過是多喂幾次拳的事情,就能變回當年那個小崽子,天底下哪有拳頭講不通的道理,道理只分兩種,我一拳就能講明白的,此外不過是兩拳才能讓人開竅的?!?/p>
魏檗苦笑道:“崔先生可是世族出身?!?/p>
“曾是崔氏家主又如何?我讀書讀成書院圣人了嗎?自己讀書不濟事,那么教出了圣人子孫嗎?”
老人自嘲道:“所以我既清楚讀書人的處事不易,更知道讀書人的劣根?!?/p>
魏檗不再言語。
這位寶瓶洲當下最引人矚目的山岳神祇,站在崖畔,玉樹臨風,白衣大袖,飄飄乎出塵。宛如一株玉白靈芝高崖生。
老人問道:“阮邛為何臨時改變主意,不收下牛角山包袱齋遺留下來的那座仙家渡口?為何將這等天大便宜轉手讓給你和陳平安?”
魏檗說道:“還以為崔先生不會在意這些紅塵俗事?!?/p>
老人扯了扯嘴角,“朱斂這潑皮無賴,跟那幾個孩子在這里下五子棋的時候,故意碎碎念叨,也不嫌煩,我好幾次差點沒忍住,將他一拳打落山崖?!?/p>
對于朱斂,魏檗與之相談甚歡,相見恨晚。
朱斂厲害到了什么程度?厲害到了讓魏檗都要由衷認為早認識朱斂幾年,他魏檗就可以早幾年解開心結,就不會最后一次在棋墩山的小道上,與她擦肩而過,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敢。而是應該早早離開棋墩山,去找到她,即便命里注定,雙方生生世世無法在一起,可既然他作為山水神祇,長壽如仙人長生,也該每一生一世,更近一些,看著她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而不是躲在棋墩山長吁短嘆,年復一年。
至于朱斂為何不愿與崔老先生學拳,魏檗從不過問。
當下魏檗解釋道:“關于買山一事,我私底下與阮圣人,有過兩場開誠布公的談話。一方面阮圣人租借了陳平安那幾座山頭數百年,當時自然是互利互惠,陳平安只留下落魄山和真珠山,便不會風頭太盛,免去許多來自大驪京城和別處修士的眼紅視線,阮圣人也能壯大山門版圖,可是后來陳平安迅猛崛起,已經自保無憂,阮圣人便有些過意不去,覺得當年那樁原本出于好心的契約,是陳平安吃虧了,所以才愿意收了渡口又轉手,如此一來,加上我從中斡旋,大驪朝廷,牛角山包袱齋,陳平安,三方都有臺階下?!?/p>
魏檗笑道:“畢竟大驪朝廷,還是比較樂意見到我與阮圣人,關系融洽些?!?/p>
老人笑容玩味,“至于另一個方面,還是阮邛不希望跟陳平安有太多人情往來的牽扯,買賣做得越公道,陳平安就越沒臉皮拐騙他閨女了?!?/p>
魏檗對此不予置評。
這都快成了阮邛的心病。
魏檗和老人一起望向山腳一處,相視一笑。
坐鎮一方的圣人,淪落至此,也不多見。
魏檗說道:“我去為阮圣人寬寬心?!?/p>
老人點點頭,“若說市井人家,為人父母,如此勞心,也就罷了,這個風雪廟打鐵匠,倒是讓我刮目相看?!?/p>
魏檗一閃而逝。
在大驪北岳地界,魏檗就是山水之主。
甚至比起圣人阮邛還要更加名正言順。
即便將來其余大驪四岳確定,魏檗仍是那會兒整座寶瓶洲五岳神祇中最疆土廣袤的一位,由于寶瓶洲地理形勢,是南北長、東西窄,這就意味著東岳西岳,相較于北岳南岳,會有先天劣勢,而大驪根本,還在北方,如今京城,是宋氏龍興之地,祖宗家業都在北部,這就使得北岳又要稍稍高出南岳一頭,因此哪怕一洲大局底定,大驪宋氏未來遷都南移,多半不會一口氣遷徙到中部彩衣國梳水國以南,因為那兒還有一座觀湖書院,大驪宋氏不至于自斷一氣,割裂南北。
故而當大驪鐵騎的馬蹄,踩踏在老龍城的南海之濱,唯一可以與魏檗掰腕子的山岳神祇,就只有中岳了。
落魄山的半山腰。
陳平安與阮秀相逢。
阮秀看著那個停步招手的年輕人,她眨了眨眼眸,快步向前,然后兩人并肩登山。
沒有什么朋友間久而未見后的些許生疏,水到渠成。
陳平安笑道:“你那晚在書簡湖芙蓉山的出手,我其實在青峽島遠遠瞧見了,氣勢很足?!?/p>
阮秀微微羞赧,輕聲道:“下山歷練,跟一幫大驪粘桿郎同行南下,后來見著了一個自稱是你學生的崔東山,又一起跑了趟梅釉國?!?/p>
陳平安點頭道:“后來我和朋友一起游歷梅釉國,我還見過你們追殺朱熒劍修的戰場,就在春花江那邊?!?/p>
阮秀沒有說話。
什么春花江,全然沒印象。
她從來不去記這些,哪怕這趟南下,離開仙家渡船后,乘坐馬車穿過那座石毫國,算是見過不少的人和事,她一樣沒記住什么,在芙蓉山她擅作主張,駕馭火龍,宰掉了那個武運鼎盛的少年,作為補償,她在北歸途中,先后為大驪粘桿郎重新找出的三位候選,不也與他們關系挺好,到頭來卻連那三個孩子的名字都沒記住。倒是記住了綠桐城的好些特sè美食小吃。
阮秀突然說道:“北邊不遠處,我爹剛買下一座金穰山,離著落魄山和灰蒙山不遠,我爹打算在那邊打造一座新劍爐,山頭上連夜趕工,我今夜就去那邊逛了逛,然后看到了你們這邊云海給人打散的異象,有些擔心裴錢,就來看看?!?/p>
陳平安忍著笑。
卻也沒說什么。
別人不知道崔姓老人的武道深淺,神祇魏檗和圣人阮邛,肯定是除了藥鋪楊老頭之外,最知根知底的。
阮邛知道了,往往就意味著阮秀也會知道。
阮秀自己也笑了起來,說謊話,確實不是她所擅長,別別扭扭,爹就從來沒有被騙過,喜歡次次當面揭穿,身邊這個人,就不會說破。
陳平安沒有去往竹樓那邊。
而是帶著阮秀一路登頂。
陳平安作為落魄山的主人,說來奇怪,竟然還從未去過山巔的那座山神廟。
兩人言語,都是些閑聊,雞毛蒜皮。
例如神仙墳那邊的修繕成果,騎龍巷兩間鋪子的生意,當年陳平安要她照看的一窩雞,還有那條土狗。
臨近山神廟。
陳平安剛要說話。
阮秀停下腳步,轉身望向遠處,微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p>
陳平安坐在臺階上,神sè安靜,兩人所在的臺階在月輝映照下,道路兩旁又有古木相依,石階之上,月sè如溪澗流水斜坡而瀉,水中又有藻荇交橫,松柏影也,這一幕景象,置身其中,如夢如幻。
陳平安坦然道:“好像怎么說都是錯,可不說更錯,最好是我自作多情了。男人被女子喜歡,沒有誰會不高興,這是人之常情,即便很多男人有了喜歡的姑娘,也故意與其她的好姑娘牽扯不清,我也不好說這些男人就是錯了,我相信有很多男人都以此為樂,甚至覺得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可這不是我陳平安的人之常情,真那么做了,對不起寧姚,也對不起阮姑娘你。不過如果是我誤會了阮姑娘,是我多心了,那是最好??墒悄呐卤蝗罟媚锬闵鷼?,以后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我今天還是要把話說清楚,阮姑娘你這些年幫了我很多少忙,我都放在心頭,說句不吹牛的話,哪怕是當著寧姚的面,我還是會告訴她,阮姑娘的那些善意,有些感恩,做人不能忘本,再過十年百年,只要是不該忘的,就不能忘記,是能還就要還的。我當然喜歡阮姑娘,可那不是男女情愛,若是反過來,當年我的某些言行舉止,仍是害得阮姑娘誤會了,錯不在你,在我陳平安,如果這樣,怎么辦呢……”
這番言語,如那溪澗中的石子,沒有半點鋒芒,可到底是一塊生硬的石子,不是那交錯飄蕩的藻荇,更不是水中嬉戲的游魚。
阮秀看著那個有些傷心也有些愧疚的年輕男人,她也有些傷心。
怎么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鄉,又要傷心呢?何況還是因為她。
至于什么喜歡情愛之類的,阮秀其實沒有他想象中那么糾結,至于對錯什么,更是想也不想。
我喜歡你,老天爺也管不著攔不住。
我不喜歡你,你是老天爺也沒用。
多簡單的事情。
這個很懶的姑娘,甚至覺得自己如果真的喜不喜歡誰,跟那個人都關系不大。
但是阮秀沒有將這些心里話,告訴陳平安。
大道不爭于朝夕。
阮秀安安靜靜坐在那里,問道:“如果你當年是先見到我,而不是寧姑娘,會怎么樣???”
陳平安搖搖頭,沒有任何猶豫,“阮姑娘可以這么問,我卻不可以作此想,所以不會有答案的?!?/p>
阮秀雙手托著腮幫,眺望遠方,喃喃道:“在這種事情上,你跟我爹一樣唉。我爹犟得很,一直不去尋找我娘親的轉世投胎,說即便辛苦尋見了,也已經不是我真正的娘親了,何況也不是誰都可以恢復前世記憶的,所以見不如不見,不然對不住始終活在他心里的她,也耽誤了身邊的女子?!?/p>
涉及阮師傅,陳平安就不說話了。
阮秀轉頭笑道:“這次返回家鄉,沒有帶禮物嗎?”
陳平安尷尬道:“哪敢帶禮物啊,如果沒有把話說清楚,不是會更誤會嗎?”
陳平安隨即釋然笑道:“不過以后就可以給阮姑娘你帶禮物了?!?/p>
阮秀歪著腦袋,笑瞇起一雙水潤眸子,問道:“怎么就把話說清楚啦?”
陳平安一臉呆滯。
趕緊從頭到尾重新梳理一遍。
照理說,阮姑娘不喜歡自己的話,以及萬一真有一點點喜歡自己,他都算是把話說明白了的。
阮秀笑道:“行了,不就是你不是那種喜歡我,又怕我是那種喜歡你,然后你覺得挺不好意思的,怕說直白了,讓我難為情,雪上加霜,以后連朋友都做不成,對吧?放心吧,我沒事,這個不騙你。我的喜歡,也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喜歡,以后你就會明白了,或者問問你那弟子崔東山,總之,不耽誤我們還是朋友?!?/p>
陳平安點點頭,阮姑娘說得有點繞,但好像比他說得是要更加透徹些。
阮秀說道:“寧姑娘也喜歡你嗎?”
陳平安笑道:“喜歡的?!?/p>
阮秀嗯了一聲,“陳平安,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為什么不多為自己想想呢?”
陳平安不知如何作答。
阮秀拍了拍膝蓋,站起身,“行吧,就這樣,突然覺得有點餓了,回家吃宵夜去?!?/p>
陳平安跟著起身,問道:“不然去我竹樓那邊,我有做宵夜的所有家當,咫尺物里邊擱放著不少食材,魚干筍干,火腿咸肉,都有,還有許多野菜,都是現成的,燉一鍋,滋味應該不錯,花不了多少功夫?!?/p>
阮秀微笑道:“我爹還在山腳等著呢,我怕他忍不住把你燉了當宵夜?!?/p>
陳平安抹了把額頭汗水。
阮秀走下臺階,轉頭笑道:“別送了啊?!?/p>
陳平安說道:“也要下山,就送到岔路口那邊好了?!?/p>
兩人一起緩緩下山。
阮秀神sè自若,如神人夜游林野。
然后兩人分道而行,阮秀繼續步行下山,陳平安走在去往竹樓的道路上。
陳平安突然想起一句刻在竹簡上的美好言語。
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
落魄山外。
魏檗站在阮邛身邊。
漢子坐在一塊巨石上。
魏檗笑道:“阮先生,真不要看看落魄山那邊?若是我在場,不合適,我可以離開的,保證山上山外,我都不見不聞?!?/p>
阮邛喝著酒,搖頭道:“我還沒有那么下作,信不過陳平安,難道信不過自己閨女?”
魏檗無言以對。
你阮邛真要信得過,還偷偷摸摸跑這趟作甚?
阮邛喝著酒。
魏檗就站在一旁陪著。
阮邛問道:“魏檗,你覺得大驪以后誰來當皇帝?”
魏檗不怕有人旁聽,在北岳地界,誰敢這么做,那就是嫌命長。
至于楊家藥鋪那位老前輩,是不會在意這種事情的。
魏檗想了想,說道:“暫時看來,宋和與宋集薪都有可能,當然是宋和可能性更大,朝野上下,根基深厚,更能服眾,至于宋集薪,也就禮部有些狗急跳墻了,偷偷往他身上押注了點,但是不管如何,這些都不重要,說來說去,也就是只看兩個的決定,那位娘娘說話都沒用。我覺得宋長鏡和崔瀺,最后都會出人意料的選擇?!?/p>
阮邛說道:“大驪皇帝走得有點巧了?!?/p>
魏檗微笑不語。
阮邛是大驪頭等供奉,還是誰都要討好的寶瓶洲第一鑄劍師,好友遍及一洲,“娘家”又是風雪廟,雙方關系可一直沒斷,藕斷絲連,欲語還休的,沒誰覺得阮邛就與風雪廟關系破裂了,不然那塊斬龍臺石崖,就不會有風雪廟劍仙的身影,而只會是他阮邛干脆舍棄了風雪廟,直接與真武山對半分。
他魏檗卻是大驪宋氏敕封的山水正神,有些大逆不道的僭越言語,還是少說為妙。
說一說兩位皇子,無所謂,聊一聊藩王和國師,也還好,可魏檗這個北岳山神之位,是大驪先帝當年親手鈐印,魏檗要念這份情,所以關于宋正醇的生死一事,無論是阮邛提起,還是那條黃庭國老蛟聊到,魏檗一直緘默。
遠處,出現一位青衣女子的身影,看似走得不快,身影卻如青煙飄蕩而至。
阮秀見著了阮邛和魏檗,先對魏檗點頭致意,然后望向她爹,“爹,這么巧,也出來散步???”
阮邛點點頭,隨手丟了那只空蕩蕩的酒壺。
魏檗識趣告辭。
阮邛嘴唇微動,到頭來只是又從咫尺物當中拎出一壺酒,揭了泥封,開始喝起來。
阮秀笑道:“方才在落魄山上,我碰到了陳平安?!?/p>
阮邛板著臉,“這么巧?!?/p>
不愧是父女。
阮秀便挑挑揀揀,將兩人的對話給她爹說了一遍。大致意思不變,只是一些個措辭,阮秀稍作更改。
阮邛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把嘴,沉聲道:“陳平安是個睜眼瞎?我閨女哪里不好了,不喜歡?!誰借給他的狗膽,敢不喜歡?”
阮秀笑瞇起眼。
阮邛憤懣異常,又大口喝酒,沉默片刻,“不過這小子,還算是個厚道人,不像很多男人,吃著嘴里的,總惦記著鍋里的,這一點,挑不出陳平安半點毛病?!?/p>
阮邛突然狐疑道:“秀秀,該不會是這小子走了五年江湖,越來越老奸巨猾了,故意以退為進?好讓我不提防著他?”
阮秀眼神有些嫌棄,看著她爹,不說話。
阮邛悻悻然道:“那小子應該不至于這么缺德?!?/p>
阮邛奇怪道:“秀秀,你就沒半點不開心?秀秀,跟爹說老實話,你到底喜不喜歡陳平安,爹就問你這一次,以后都不問了,所以不許說謊話?!?/p>
阮秀笑著抬起雙手,使勁搖晃,“沒有唉?!?/p>
阮邛將信將疑,“如果爹跟陳平安打架,你幫誰?”
阮秀信誓旦旦道:“當然幫爹啊?!?/p>
阮邛有些欣慰。
他猛然轉頭。
阮秀一臉真誠,毫無破綻。
“早點回家?!比钰鲞@才稍稍放心,拔地而起,化虹而去。
阮秀依舊優哉游哉,一個人行走山林間,最后來到一條溪澗旁邊,蹲在那兒,掬起一捧水,水中有明月,碎碎圓圓。
落魄山竹樓那邊,陳平安剛想要去石桌那邊獨坐片刻,就給崔姓老人伸手一抓,扯入二樓屋內。
然后給老人一腳踹在腹部,整個人撞在墻壁上,陳平安單手撐地,身形翻轉,剛要落地站定,又給老人一道拳罡砸中額頭,竹樓隨之一晃,轟然作響。
足可見這一拳的力道之大。
莫名其妙就挨了一頓狠揍的陳平安,用手背抹去嘴角血跡,狠狠罵娘一句,然后怒道:“有本事以五境對五境!”
老人嗤笑道:“行啊,就以五境的神人擂鼓式互換?”
陳平安以六步走樁向前沖出。
老人紋絲不動,甚至一手負后,一手隨便伸掌向前,示意陳平安只管先出拳。
陳平安第六步,重重踏地,氣勢如虹。
然后一個毫無征兆地轉折,沖出尚未關閉的二樓竹門,輕喝一聲,劍仙飛掠出鞘,踩在劍上,直沖云霄,呼嘯遠遁。
喂拳,陳平安可以接受。
可是今夜老家伙明擺著是吃錯藥了,好像將他當做了出氣筒,這個不行。
光腳老人沒有立即出拳將其打落,嘖嘖道:“挺滑不溜秋一人,咋的遇上了男女情愛,就這么榆木疙瘩了?小小年紀,就過盡千帆皆不是了?不像話!”
老人心中默默推演片刻,一步來到屋外欄桿上,一拳遞出,正是那云蒸大澤式。
本以為逃過一劫的陳平安,原本打算今夜就在天上賞月一宿了,不然這日子沒法過。
不曾想連人帶劍,一并給老人一拳打落人間。
又給老人隨手一巴掌輕輕下按。
如有罡風雄勁如瀑布,從天幕傾瀉而下,正好將想要繼續踩劍御風的陳平安拍入山林中。
陳平安摔入一條溪澗,濺起巨大水花。
溪水不深,陳平安搖搖晃晃從水中站起身,駕馭劍仙返回背后鞘中。
結果看到蹲在溪邊的阮秀,正癡癡望向自己。
陳平安彎著腰,大口喘氣,然后抹了把臉,無奈道:“這么巧啊,又見面了?!?/p>
阮秀點點頭。
陳平安正要說什么的時候。
又給莫名其妙一拳打得摔入樹林當中,一個熟悉的嗓音怒吼道:“好小子,就知道你賊心不死,有完沒完?!惦念我閨女上癮了是吧?連苦肉計都用上了?!”
一拳又至。
整條溪水,被那道“過路”的拳罡攔腰斬斷。
陳平安只得繼續駕馭劍仙出鞘,心意相通,御劍逃遁,堪堪逃過那一拳,此后險象環生。
陳平安連方寸符都用上了,一邊倉皇逃命,一邊嘀咕道:“再加上個魏檗,又能湊一桌?!?/p>
眼角余光處,一顆參天古木之上,一襲白衣飄然而立,微笑道:“這多不好意思?!?/p>
魏檗嗓音不大,陳平安卻聽得真切。
陳平安一頭撞入漣漪中,下一刻,已經站在了仙氣彌漫的披云山之巔,如釋重負,一屁股坐在地上。
還好魏檗沒落井下石。
溪澗那邊,阮邛輕輕按住阮秀肩頭,一閃而逝,返回龍泉劍宗后。
阮邛親自做了桌宵夜,父女二人,相對而坐,阮秀笑逐顏開。
阮邛心中嘆息。
今日傷心,總好過將來死心。
披云山那邊。
魏檗笑著彎腰伸手,將精疲力竭的陳平安攙扶起身。
陳平安苦笑道:“今夜就跟做夢似的?!?/p>
魏檗笑了笑,伸出手掌。
片刻之后,有夜游于披云山之巔云海的青sè鳥雀,倏忽之間,墜于這位神人之手。
魏檗一手托著青雀,另外那只手輕輕揮袖,有一張白云蒲團,在陳平安身后浮現而出。
陳平安在蒲團上,盤腿而坐。
魏檗微微抬起手掌,鳥雀遠飛,重返云海。
魏檗輕聲道:“陳平安,根據你那幾封寄往披云山的書信內容,加上崔東山上次在披云山的閑聊,我從中發現了拼湊出一條蛛絲馬跡,一件可能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怪事?!?/p>
陳平安問道:“怎么個奇怪?”
自從與崔東山學了圍棋之后,尤其是到了書簡湖,復盤一事,是陳平安這個賬房先生的日常功課之一。
魏檗舉目遠眺,云海根本無法遮掩一位山岳神祇的視線,銜接一起的龍須河、鐵符江,更遠處,是紅燭鎮那邊的繡花江、玉液江,魏檗緩緩道:“阮秀在驪珠洞天得到的機緣,是如鐲子盤踞腕上的那條火龍,對吧?”
陳平安點頭,這是顯而易見的真相。
魏檗又說道:“自從齊先生贈送你山水印后,于蛟龍溝一役,山字印崩毀,僅剩一枚水字印。先是在繡花江畔的那座秀水高風府邸,遇上了一位嫁衣女鬼,之后在桐葉洲,你與那位埋河水神娘娘有緣,青鸞國境內,去往獅子園之前,據說你在一座水神廟內墻上題字。黃庭國紫陽府那邊,遇到過居心叵測的白鵠江水神,無論善緣孽緣,依舊是緣,反觀山水神祇中的山岳神靈,除了我之外,屈指可數,至少在你心目中,即便路過,都印象不深,對不對?尤其是這幾年的書簡湖,你在臨水而居,多久了?時日不短吧?”
陳平安認真思量一番,點點頭。
“難道你忘了,那條小泥鰍當年最早選中了誰?!是你陳平安,而不是顧璨!”
魏檗慘然一笑,“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如此‘親水’,而阮秀?水火之爭,難道有比這更天經地義的大道之爭嗎?”
陳平安愣了愣。
魏檗哀嘆一聲。
陳平安突然笑了起來,伸手指了指背后劍仙,“放心,真要有一場水火之爭,我給阮姑娘讓道便是。理由很簡單,我是一名劍客,我陳平安的大道,是在武學之路上,仗劍遠游,出最硬的拳,遞最快的劍,與講理之人飲酒,對不平事出拳遞劍……”
差點就是“形銷骨立”的年輕人,數年以來,從未如此神采飛揚,“我希望有一天,當我陳平安站在某處,道理就在某處!”
我希望有一天,當我陳平安站在某處,道理就在某處!
就算90%的異地戀都分手了,那又如何呢?不是還剩下10%嗎?就算不幸被那90%命中了又怎樣,生命就是要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比如躲在被子里和你煲電話粥,比如收到你大半個月前寄出的信,比如去車站迎接風塵仆仆的你。最重要的是“愛”而不是“我們會不會分手”。趁著年輕有人可愛,不要猶豫了
寫這么多,所以不是真正的板凳
他妹的,8年了,我能不能放過我自己
我一男同學叫這個
今天更不,每天有個通知就好了
哎,一日不看,如隔三秋
水中有明月,粹粹圓圓。如水中撈月今生無緣,可憐的奶秀
今天估計不更了,總管又鴿一天
下面有點難寫嗎?
最近這幾章也就稍微比總管下面長一點點
什么叫今日傷心好過他日死心
阮秀她娘親都轉世幾次了,你猜猜看阮秀多大了。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夫唯不爭,故無尤
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怎么還沒更?
我看的是盜版,我忍了
扯雞巴蛋,姓陳的你去死了吧,看盜版你怎么了,正版的更了嗎,這日子過的太隨意了吧,還大神,大屁吧!
雖然大家都有點抱怨,但你這就有點過頭了吧,
求你別看了,看別人寫的書,還看的是盜版,理直氣壯還罵人作者,刷新我認知下限了
等你等到我心痛!
更的比生孩子還慢
Sorry,乃子大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堅定站秀黨!
啥意思,他娘的誰給解釋解釋
再不更接著罵!
,,,半月看一次,,總有幾章看
胖哥也是犯賤,沒辦法就看這家伙寫的好,別的看著不咋地!罵他也是努其不爭呀哈??!
頂21樓,但苦逼的我還天天等。
看看有沒有人罵,緩解一下心情
等明年吧
編不出來了,實在無奈??!
明年見
你們再等等,2020年肯定就更新了
小四眼,都三天了還不更,小心我打爆你的眼鏡!
明年見
跨年夜見
我們一起明年見,直接三更
他娘的,怎么還沒更新
總管,你是提前過元旦去了嗎?我的天吶。。。。。。
為什么還不更新呀?
小華,撅起來,讓胖哥干你一炮,這就是不更億代價!
我自己都感覺自己惡心了,sorry!但你真的很氣人呀
精分現場。。。
我在哪里,道理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