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舊地重游,秀水高風
朱斂發現陳平安取巧御劍返回棧道后,身上有些感覺,有些不太一樣了。
那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
朱斂也是與陳平安朝夕相處之后,才能夠意識到這種類似微妙變化,就像……春風吹皺池水起漣漪。
陳平安讓等了大半天的裴錢先去睡覺,破天荒又喊朱斂一起喝酒,兩人在棧道外邊的懸崖盤腿而坐,朱斂笑問道:“看上去,少爺有些開心?是因為御劍遠游的感覺太好?”
陳平安反問道:“還記得曹慈嗎?”
朱斂笑道:“這個名字,老奴怎會忘記,劍氣長城那邊,少爺可是連敗三場,能夠讓少爺輸得心服口服的人,老奴恨不得明天就能見著了面,然后一兩拳打死他拉倒,省得以后跟少爺爭奪天下武運,耽擱少爺躋身那傳說中的第十一境,武神境?!?/p>
陳平安沒計較朱斂這些馬屁話和玩笑話,悠悠然喝酒,“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曹慈可能又破境了?!?/p>
朱斂奇怪問道:“那為何少爺還會覺得高興?天下第一這把交椅,可坐不下兩個人的屁股。當然了,如今少爺與那曹慈,說這個,為時尚早?!?/p>
陳平安喝了一小口養劍葫里的老蛟垂涎酒,問道:“你說我們純粹武夫,練拳學武,為了什么?”
朱斂笑道:“自然是為了獲得大解脫,大自由,遇上任何想要做的事情,可以做成,碰到不愿意做的事情,可以說個不字。藕花福地歷史上每個天下第一人,雖說各自追求,會有些差別,但是在這個大方向上,殊途同歸。隋右邊,盧白象,魏羨,還有我朱斂,是一樣的。只不過藕花福地到底是小地方,所有人對于長生不朽,感觸不深,哪怕是我們已經站在天下最高處的人,便不會往那邊多想,因為我們從來不知原來還有‘天上’,浩然天下就比我們強太多了。訪仙問道,這一點,我們四個人,魏羨相對走得最遠,當皇帝的人嘛,給臣子百姓喊多了萬歲,多少都會想萬歲萬萬歲的?!?/p>
陳平安指了指自己,“早些年的事情,沒有告訴你太多,我最早練拳,是因為給人打斷了長生橋,必須靠練拳吊命,也就堅持了下來,等到按照約定,背著阮邛鑄造的那把劍,去倒懸山送劍給寧姑娘,等我走了很遠很遠的路啊,終于走到了倒懸山,幾乎就要打完一百萬拳,那個時候,我其實心里深處,自然而然會有些疑惑,已經不需要為了活下去而練拳的時候,我陳平安又不是那種處處喜歡跟人爭第一的人,接下來怎么辦?”
“是成為下一個朱河?不難了,還是下一個梳水國宋雨燒,也不算難,還是悶頭再打一百萬拳,可以奢望一下金身境武夫的風采?要知道,我當時是在劍氣長城,天底下劍修最多的地方,我住的地方,隔著幾步路,茅屋內就住著一位劍氣長城資歷最老的老大劍仙,我腳下,有老大劍仙刻下的字,也有阿良刻下的字,你覺得我會不想轉去練劍嗎?想得很?!?/p>
“所以當時我才會那么迫切想要重建長生橋,甚至想過,既然不好一心多用,是不是干脆就舍了練拳,盡力成為一名劍修,養出一把本命飛劍,最后當上名副其實的劍仙?大劍仙?想得很,只是這種話,我沒敢跟寧姑娘說便是了,怕她覺得我不是用心專一的人,對待練拳是如此,說丟就能丟了,那么對她,會不會其實一樣?”
朱斂喝了一大口酒,“老奴與少爺相識太晚,竟然錯過了少爺這段以后未必再有的少年愁滋味,必須喝口酒,澆一澆心頭遺憾?!?/p>
陳平安仰起頭,雙手抱住養劍葫,輕輕拍打,笑道:“那個時候,我遇到了曹慈。所以我很感激他,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p>
陳平安又一次指了指自己,再伸手指了指棧道對面的那座高山峭壁,“曹慈可能就在那邊,我差了很遠。我雖然不刻意追求什么武境第一,可我又不是傻子,誰樂意自己當第一?當然是想要當第一的,不過我只是……愿意慢一些,就像先前我在紫陽府藏寶樓走欄桿,我在瞎琢磨一個慢字,想明白了不少事情,如果追本溯源,其實從我當龍窯學徒學拉坯的時候,其實就接觸到了這個字,姚老頭嫌棄我沒天賦,從不樂意教我道理,甚至就不愛跟我說話,可那會兒我把燒窯當做了以后活下去的立身之本,怎么辦,姚老頭不教,那我就次次旁聽他與劉羨陽、還有其他學徒的講話,姚老頭與他們說說心要定,手才能穩,才能從慢而無錯,變成快且對。照理說,我貌似也該算是早早知道了這個道理了吧?我也算記得牢吧?其實仍然不是,只有當我走過很遠的路,見過很多的人,許多自身不長腳的道理,才會像茅山主所說,在心里頭住下了,道理才算是自己的了。
“當曹慈出現后,我就知道了,原來同齡人當中,不止有馬苦玄,還可以有曹慈,曹慈再耀眼,我卻怎么都不會討厭,不至于嫉妒曹慈,最多就是有些失落,在自己心愛的姑娘身邊,當著她的面,輸給別人三場,我心里當然會有些不痛快,所以那會兒,我就下定決心,總有一天,不管曹慈以后武道境界有多高,外人怎么說他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武運胚子,我都要爭取讓他連輸三場!
陳平安神sè從容,眼神熠熠,“只在拳法之上!”
朱斂一拍大腿,“壯哉!少爺心志,巍巍乎高哉!”
陳平安拍著養劍葫,遙望著對面的山壁,笑瞇瞇道:“我說酒話醉話呢?!?/p>
朱斂自認自己最解風情,最不會煞風景,一壇新酒泥封后,放起來后,等著便是,哪里有趕緊打開再聞聞的道理。所以朱斂
開始轉移話題,“少爺這一路走的,似乎在擔心什么?”
陳平安點了點頭,“你對大驪國勢也有留心,就不奇怪明明國師繡虎在別處忙著布局落子和收網打魚,崔東山為何會出現在山崖書院?”
朱斂問道:“上五境的神通,無法想象,魂魄分開,不奇怪吧?咱們身邊不就有個住在仙人遺蛻里邊的石柔嘛?!?/p>
陳平安搖頭道:“崔瀺和崔東山已經是兩個人了,并且開始走在了不同的大道上。那么,你認為兩個本心相同、秉性一樣的人,以后該怎么相處?”
朱斂笑道:“以崔東山的脾氣,除了少爺這位先生外,他是絕對不會低人一頭的,哪怕是……自己,也不行?!?/p>
陳平安喃喃道:“那么下出彩云譜的一個人,自己會如何與自己弈棋?”
朱斂開始皺眉,神sè凝重,轉頭望向陳平安。
陳平安點點頭,“我猜,我就是那塊棋盤了。我們可能從到達老龍城開始,他們兩個就開始下棋?!?/p>
陳平安伸出一根手指,畫了交錯的一橫一豎,“一個個縱橫交錯處,大的,比如青鸞國,還有山崖書院,小的,比如獅子園,去往大隋的任何一艘仙家渡船,還有最近我們路過的紫陽府,都有可能?!?/p>
朱斂問道:“崔東山應該不至于坑害少爺吧?”
陳平安搖搖頭,“他一直在盡力幫我,這一點,不用懷疑?!?/p>
朱斂忍不住站起身,身形佝僂,沉聲道:“這可不是小事!”
陳平安依舊坐著,輕輕搖晃養劍葫,“當然不是小事,不過沒關系,更大的算計,更厲害的棋局,我都走過來了?!?/p>
朱斂緩緩而行,雙手掌心互搓,“得好好思量一番?!?/p>
陳平安反過來安慰道:“放心,不會涉及生死,所以不可能是那種拳拳到肉的生死大戰,也不會是老龍城突然冒出一個杜懋的那種死局?!?/p>
朱斂想了想,愁眉不展,“這就愈發棘手了啊,老奴豈不是出不了半分力?難道到時候在旁邊干瞪眼?那還不得憋死老奴?!?/p>
陳平安望向對面山崖,挺直腰桿,雙手抱住后腦勺,“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哪有害怕回家的道理!”
朱斂看著陳平安的側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少爺倒是心大?!?/p>
陳平安沒來由感慨了一句,“道理知道多了,偶爾心會亂的?!?/p>
陳平安彎下腰,雙掌疊放,手心抵住養劍葫頂部,“棋盤上的縱橫線路,就是一條條規矩,規矩和道理都是死的,直來直往,可是世道,會讓這些直線變得彎曲,甚至有些人心中的線,大概會變成個歪歪扭扭的圓圈都說不定,這就叫自圓其說吧,所以天底下讀過很多書、依舊不講道理的人,會那么多,自說自話的人也很多,一樣可以過得很好,因為一樣可以心安,心定,甚至反而會比可守規矩的人,束縛更少,怎么活,只管按照本心做,至于怎么看上去是有道理的,好讓自己活得更心安理得,或是借此掩飾,讓自己活得更好,三教諸子百家,那么多本書,書上隨便找幾句話,暫時將自己想要的道理,借來用一用便是了,有什么難,半點不難?!?/p>
朱斂喟然長嘆。
重新坐在陳平安身邊,放下那壺已經不知不覺喝完了的酒壺,朱斂雙拳撐在膝蓋上,身形佝僂的干瘦老人,有些傷感。
這些肺腑之言,陳平安與隋右邊,魏羨和盧白象說,三人多半不會太心陷其中,隋右邊劍心澄澈,專注于劍,魏羨更是坐龍椅的沙場萬人敵,盧白象也是藕花福地那個魔教的開山之祖。其實都不如與朱斂說,來得……有意思。
朱斂看似沒心沒肺,大事小事,一律是那閑事,從來不牽掛我心頭??芍鞌坎攀撬娜水斨?,在藕花福地見過最多人間百態的那個人。
生于世代簪纓的豪閥之家,知道天底下的真正富貴滋味,近距離見過帝王將相公卿,自幼習武天賦異稟,在武道上早早一騎絕塵,卻依然依循家族意愿,參與科舉,輕而易舉就得了二甲頭名,那還是擔任座師的世交長輩、一位中樞重臣,故意將朱斂的名次押后,否則不是狀元郎也會是那榜眼,那會兒,朱斂就是京城最有聲望的俊彥,隨隨便便一幅墨寶,一篇文章,一次踏春,不知多少世家女子為之心動,結果朱斂當了幾年身份清貴的散淡官,然后找了個由頭,一個人跑去游學萬里,其實是游山玩水,拍拍屁股,混江湖去了。
混著混著,一位浪蕩不羈的貴公子,就莫名其妙成了天下第一人,順便成了無數武林仙子、江湖女俠心里過不去的那個坎。
之后各國混戰,山河破碎,朱斂就從江湖抽身返回家族,投身沙場,成為一位橫空出世的儒將,六年戎馬生涯,朱斂只以兵法,不靠武學,力挽狂瀾,硬生生將將一座傾大廈支撐了多年,只是大勢所趨,朱斂之后哪怕潛心輔佐一位皇子數年,親手主持朝政,依舊無法改變國祚繃斷的結局,朱斂最終將家族安置好后,他就再次返回江湖,始終孑然一身。
按照朱斂自己的說法,在他四五十歲的時候,依舊風流倜儻,一身的老男人醇酒味道,還是無數豆蔻少女心目中的“朱郎”。
陳平安說道:“接下來我們會路過一座女鬼坐鎮的府邸,懸掛有‘山高水秀’匾額,我打算只帶上你,讓石柔帶著裴錢,繞過那片山頭,直接去往一個叫紅燭鎮的地方等我們?!?/p>
朱斂躍躍欲試,笑問道:“嗯,之前少爺就提過這一茬,不過當時沒細說,現在看來,屬于有危險,又不是大危險的那種?”
陳平安點點頭,“那棟府邸住著一位嫁衣女鬼,當年我和寶瓶他們路過,有些過節,就想著了結一下?!?/p>
朱斂恍然道:“難怪少爺最近會詳細詢問石柔,yīn物鬼魅之屬的一些本命術法,還走走停停,就為了養足精神,寫下那么多張黃紙符箓?!?/p>
陳平安突然抬起手掌,“住嘴?!?/p>
朱斂悻悻然,不愧是自家少爺,懂自己。
上次沒從少爺嘴里問出嫁衣女鬼的模樣,是美是丑,是胖是瘦?朱斂一直心癢癢來著。
畢竟在藕花福地,可沒有以墳冢做家的美艷女鬼仰慕過自己,到了浩然天下,豈能錯過?
不過那位白鵠江的水神娘娘,與石柔差不多,一位神祇一位女鬼,好像都沒瞧上自己,朱斂揉了揉下巴,憤憤道:“咋的,這兒的女子,無論是鬼是神,都喜好以貌取人???”
陳平安拿起養劍葫,“走一個?!?/p>
朱斂瞥了眼腳邊的酒壺,苦著臉道:“少爺,我酒壺可是空了?!?/p>
朱斂舔著臉搓著手,“少爺,不用擔心老奴的酒量,用裴錢的話講,就是么的問題!再來一壺,剛剛解渴,兩壺,微醺,三壺,便快活了?!?/p>
陳平安笑呵呵,張大嘴巴,晃了晃腦袋,做了個吸氣的動作,然后轉頭,一臉幸災樂禍道:“喝西北風去吧你?!?/p>
朱斂憋了半天,打算做一回死諫的忠臣,打死不做那諂媚奸佞了,一身正氣道:“少爺,這么不好笑的笑話,老奴真是很難拍馬屁了?!?/p>
陳平安心意微動,從咫尺物當中取出一壺酒,丟給朱斂,問道:“朱斂,你覺得我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朱斂接過酒,不假思索道:“好人?!?/p>
陳平安笑道:“這酒沒白給你?!?/p>
朱斂搖頭道:“便是沒有這壺酒,也是這般說?!?/p>
陳平安自言自語道:“我就是好人了啊?!?/p>
朱斂爽朗大笑,“少爺就當我又說了馬屁話,莫當真。喝酒喝酒!”
一個鐘鳴鼎食之家的老人,一個陋巷泥腿子的年輕人,兩人其實都沒將那主仆之分放在心上,在崖畔慢飲美酒。
朱斂抹了抹嘴,突然說道:“少爺,老奴給你唱一支家鄉曲兒?”
陳平安點頭道:“行啊?!?/p>
朱斂趕緊小抿一口酒水,潤了潤嗓子,這才開始開腔哼唱,搖頭晃腦,是那藕花福地某個早已亡國朝廷的官話。
陳平安自然聽不懂,只是朱斂哼得悠然陶醉,哪怕不知內容,陳平安仍是聽得別有韻味。
朱斂唱完一段后,問道:“少爺,咋樣?”
陳平安點頭道:“不錯不錯?!?/p>
朱斂晃著剩下半壺酒的酒壺,“若是少爺能夠再賞賜一壺,老奴就以大驪官話唱出來?!?/p>
陳平安二話不說,直接丟給朱斂一壺。
朱斂將那壺酒放在一旁,輕聲哼唱,“春宵燈燭如人眼,見那娘子褪放紐扣兒,青蔥手指捻動羅帶結,酥胸白雪聳如峰,肚皮軟綿綿,可憐燭光不得見,背脊光滑腰收束,懸掛大葫蘆,小娘子啊,思量那遠游未歸負心郎,心如撞鹿,心肝兒千千結……娘子擰轉腰肢回首看雙枕,手捂山尖兒生哀怨,既然一刻值千金,誰來掙取萬兩錢?”
朱斂停下,喝了口酒,覺得比較盡興了。
陳平安問道:“這就完啦?”
朱斂很是意外,愣愣道:“少爺竟然沒有打我的念頭?”
陳平安嗤笑道:“走過那么多江湖路,我是見過大世面的,這算什么,以前在那地底下的走龍河道,我乘坐一艘仙家渡船,頭頂上邊船艙不分白晝的神仙打架,呵呵?!?/p>
這就叫后知后覺,其實還是歸功于朱斂,當然還有藕花福地那場歲月漫長的光yīn長河。
朱斂問道:“給說道說道?”
陳平安笑瞇瞇道:“可以,不過把那壺酒先還我?!?/p>
朱斂猶豫了一下,將酒壺遞給陳平安。
陳平安收入咫尺物后,“那真是一場場蕩氣回腸的慘烈廝殺?!?/p>
朱斂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文,“沒啦?”
陳平安站起身,“不然?”
朱斂趕緊起身,跟上陳平安,“少爺,把酒還我!就這么可憐兮兮的幾個字,說了等于沒說,不值一壺酒!”
陳平安沒理朱斂。
在棧道上,一個身形翻轉,以天地樁倒立而走。
朱斂站在原地,懊惱不已。突然轉頭望向那個坐忘修行的石柔,朱斂咧嘴一笑。
石柔睜開眼,怒道“滾遠點!”
朱斂抬起手,拈起蘭花指,朝石柔輕輕一揮,“討厭?!?/p>
石柔給惡心的不行。
驟然間,驚鴻一瞥后,她呆若木雞。
原來朱斂一根手指按住鬢角處,做了兩個動作,一個撕扯,一個覆抹,期間有片刻停留。
老人對石柔扯了扯嘴角,然后轉過身,雙手負后,佝僂緩行,開始在夜幕中獨自散步。
只留下一個好像見了鬼的昔年枯骨艷鬼。
遠處朱斂嘖嘖道:“么的意思?!?/p>
————
走完了棧道,過了南苑國和大驪王朝的邊境線,在一片雄山峻嶺之間,陳平安和朱斂兩人行走在山路之上。
石柔已經帶著裴錢繞路,會沿著那條繡花江,去往紅燭鎮,到時候在那邊雙方匯合。只是陳平安讓石柔背著裴錢,可以施展神通,所以不出意外,肯定是石柔裴錢更早到達那座紅燭鎮。
陳平安笑著說起了一樁陳年舊事,當年就是在這條山路上,遇到師徒三人,由一個跛子少年,扛著“降妖捉鬼,除魔衛道”的破舊幡子,結果淪為難兄難弟,都給那頭嫁衣女鬼抓去了懸掛無數大紅燈籠的府邸。好在最后雙方都安然無恙,分別之時,寒酸老道士還送了一幅師門祖傳的搜山圖,不過師徒三人路過了龍泉郡,但是沒有在小鎮留下,在騎龍巷鋪子那邊,他們與阮秀姑娘見過,最后繼續北上大驪京城,說是要去那邊碰碰運氣。
故意揀選了一個暮sè時分登山,走到當初那段鬼打墻的山間小路后,陳平安停下腳步,環顧四周,并無異樣。
陳平安背著劍仙和竹箱,覺得自己好歹像是半個讀書人。
不過那頭嫁衣女鬼不為所動,這也正常,當初風雪廟魏晉一劍破開天幕,又有豪俠許弱出場,想必吃過大虧的嫁衣女鬼,如今已經不太敢胡亂殘害過路讀書人了。
陳平安想了想,對朱斂說道:“你去天上高處看看,能否看到那座府邸,不過我估計可能性不大,肯定會有障眼法遮蔽?!?/p>
朱斂拔地而起,遠游境武夫,就是如此,天地四方皆可去。
片刻之后,朱斂落回小道,搖頭道:“確實看不到,還得浪費少爺兩張符箓?!?/p>
陳平安笑著拿出兩張符箓,陽氣挑燈符和山水破障符,分別捻住,都是以李希圣贈送那一摞符紙中的黃紙畫成。
將來自體內那顆金sè文膽所在氣府的積蓄靈氣,澆灌入其中一張陽氣挑燈符。
火苗極小。
陳平安掠上樹林枝頭,繞了一圈,仔細觀察指尖挑燈符的燃燒速度、火苗大小,最后確定了一個大致方向。
就靠著挑燈符的指引,去尋找那座府邸的山水屏障,恰如凡俗夫子挑燈夜行,以手中燈籠照亮道路。
最后陳平安來到一堵山壁前,火苗驀然炸開,陳平安一抖手腕,山水破障符的符膽灌滿靈氣,大放光明,陳平安將這張符箓往山壁一貼,眼前景象隨之急劇變化,山壁如積雪遇火,迅速消融,出現一個巴掌大小的窟窿,透過窟窿,已經可以看到里邊是一條yīn氣森森的山谷小徑,不斷有yīn煞之氣往外涌出。
等到山水破障符燃燒將近,窟窿已經變成院門大小,陳平安與朱斂跨入其中。
古樹參天的山坳中,陳平安依舊手持那張猶有大半的陽氣挑燈符,帶著朱斂一掠向前。
朱斂腳不著地,跟在陳平安身后。
陳平安并未細說與嫁衣女鬼的那樁恩怨。
但是朱斂以前從未在陳平安身上,對于某件“小事”,看到陳平安如此真真切切的執著。
為了見那嫁衣女鬼,陳平安事先做了諸多安排和手段,朱斂曾經與陳平安一起經歷過老龍城變故,感覺陳平安在灰塵藥鋪也很謹小慎微,事無巨細,都在權衡,但是兩者相似,卻不全是,比如陳平安好像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當這一天真的到來,陳平安的心態,比較古怪,就像……他朱斂猿猴之形的那個拳架,每逢大戰,出手之前,要先垮下去,縮起來,而不是尋常純粹武夫的意氣飛揚,拳意傾瀉外放。
那張陽氣挑燈符燃燒變快,當最后一點灰燼飄落。
兩人終于站在了一座廣場上,眼前正是那座懸掛如仙人執筆“秀水高風”匾額的威嚴府邸,門口有兩尊巨大石獅。
陳平安瞇起眼,抬頭望向那塊匾額。
曾有一襲鮮紅嫁衣的女鬼,飄浮在那邊。
她癡情,她曾經是良善鬼物,她一直有自己的道理。
據說最早有一位走夜路的讀書人,在山路上大聲朗誦圣賢詩篇,為自己壯膽,被她看在了眼中。
讀書人與女鬼,兩人yīn陽有別,但是依舊相親相愛,她仍然心甘情愿地穿上了那件紅嫁衣。
陳平安扯了扯嘴角。
道理沒有親疏有別,這是陳平安他自己講的。
不講道理的,隨你高興,怎么活怎么活得更好,都是自己走的路,但是哪天遇上了講道理又拳頭比你硬的,那就下輩子投個好胎,這也是陳平安講的。
陳平安
朱斂忍不住轉過頭。
饒是朱斂這位遠游境武夫,都從陳平安身上感到一股異樣氣勢。
這就是純粹武夫五境大圓滿的氣象?
如明月升空。
但是這都不算什么,比起這種依舊屬于武學范疇內的事情,朱斂更震驚于陳平安心境與氣勢的外顯。
那輪明月,如一條蛟龍所銜驪珠。
劍來了
借樓,朱斂那個動作可能是他帶了張面具,畢竟當年風流倜儻的人物。
贊贊贊,我也覺得
肯定是帶了面具之類的,朱斂不是說了,這兒的女子都喜歡以貌取人。伏筆啊
還是不太懂。。。
板凳嗎
找張平
來來回回,坐地上也成
早早早
大家好
厲害好早
幾?第一次
殺鬼了
來了來了
挺早的
哇這么前?
這么早
看我將其單手錘殺
今天竟然又更新了。奇怪。。。
水啊啊啊
看來豬臉??也是帥帥噠
一天一章的,每次都看不過癮啊……!
意外啊
。。。女鬼不是早跑了嗎?現在不是顧燦的老爹在接替了嗎?
同問。
很好很好,以后就這樣更??!
陳平安該不會修仙練舞一起來吧,武者都有了山上人的氣勢
這很正常,主角誰還不是法武雙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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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的主人不是換成顧粲他爹了嗎?
是啊,只能敘舊,不能切磋
石柔看見的,不會朱斂現在佝僂老人的樣子其實是易容吧
感覺這個小朱其實是崔東山
或者是朱斂在陳平安面前,撕掉了蓮花福地畫軸出來的事情,也就是坦誠相見!再有就是說不定是崔東山!
朱斂那個動作?
估計帶了人皮面具
估計有改換面容的秘法
春風吹皺池水起漣漪
女鬼離開了,是顧燦老爹化作的陰神在鎮守,所以,總管想干啥?
來了來了 他來了
平安 難道 要肩挑日月,手捧星辰.
所以是王朱有眼不識金鑲玉,還是陳平安也和那條真龍有關系 ?
感覺姚老頭其實對陳平安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