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恍如神人
(今天還有一章,會稍晚些。)
一大兩小走下山,返回小鎮,青衣小童見識過了落魄山和竹樓的富貴氣象,覺得入鄉隨俗也不錯,同時對家鄉的眷念淺淡了一些,喜氣洋洋道:“老爺,接下來咱們去哪?泥瓶巷祖宅?老爺,不然咱們把整條泥瓶巷買下來吧,如果老爺手頭緊,沒關系啊,我有錢!大錢不敢夸口,那些家當折算成金子銀子的話,茫茫多哇,老爺可以拿蛇膽石來換,普通的就成!”
陳平安笑道:“買下泥瓶巷做什么?沒這么糟踐銀子的?!?/p>
青衣小童不太服氣,倒是沒敢跟陳平安頂嘴,總覺得自己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精明得很,自個兒還不是沖著蛇膽石去的?
看到青衣小童吃癟,粉裙女童有些開心,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盤,想著到了泥瓶巷,就幫老爺把祖宅拾掇得干干凈凈,清清爽爽。
到了由溪升河的龍須河沿岸,陳平安給他們說了些之前關于這條溪水的故事,青衣小童聽得心不在焉,猛然睜眼怒視河水某處,一躍而去,青衣小童雖然沒有現出兇悍真身,可一手馭水神通,施展得頗有章法。
每次出拳擊中河面后,就跟鑿井似的,打出一個個河水激蕩的巨大旋渦,原本一條緩緩流淌的祥和河水,給折騰得翻覆無常,青衣小童在河面上如履平地,像是在追逐隱匿于河底的某物,嘴上嚷嚷著:“不長眼的蝦兵蟹將,也敢覬覦大爺我的美貌?!”
陳平安沒有阻止,一來青衣小童的出手毫無征兆,已經來不及,二來因為離開小鎮之前,有次他在岸邊走樁,確實發現河中好像有東西凝視著自己,讓他感到一陣后背心發涼,透著股讓人不舒服的yīn沉氣息,只是當時陳平安剛剛練拳,不敢刨根問底,只能敬而遠之。
再次見識到青衣小童的暴戾脾氣,粉裙女童有些頭疼,小聲提醒陳平安,“老爺,大驪朝廷有對這條龍須河敕封神靈嗎?比如河婆河伯什么的,如果品秩更高的河神,咱們可別這么不依不饒的,書上說過,縣官不如現管,書上還說,遠親不如近鄰……”
這還真把陳平安問住了,環顧四周后,認真想了想,“如果是河神,應該得有祠廟吧,一路走來,好像沒看到?!?/p>
陳平安心中微微嘆息,想起背簍里一塊竹簡上,自己親手篆刻的“欲速則不達”,便決定放棄這種沒頭沒腦的旁敲側擊,對那個愈戰愈勇的青衣小童喊道:“回來!”
遙遠河面上大打出手的青衣小童,從袖中掠出一陣陣法寶飛掠帶起的流光溢彩,大笑道:“老爺,稍等片刻,就一會兒,我馬上就可以逮住這條滑不溜秋的小泥鰍!跟我比拼水戰功夫,真是……哎呦,還有點家當的意思啊,這件法寶品相不錯啊,可惜大爺只要沾著水,就天生一副橫練無敵的體魄,臭八婆,你這點本事根本不夠看啊,哇哈哈,抓住你后,就把你往我家老爺床上一丟,保準蛇膽石到手!”
青衣小童和那河底yīn物打得有來有往,雙方法寶迭出,龍須河上寶光熠熠,當然這是青衣小童心存戲耍的緣故,否則以他的強橫體魄和不俗修為,哪怕不用出真身,一樣能夠以蠻力重創對手。
片刻之后,青衣小童轉身一路小跑向陳平安,手里倒拽著一大把……黑sè長發?
到了臨近陳平安和粉裙女童的岸邊,青衣小童松開手,得意洋洋道:“老爺,這婆娘長得不錯,臀兒滾圓,一個能有傻妞兒兩個大呢,不如收了當丫鬟吧?”
粉裙女童滿臉漲紅,羞憤難當。
青衣小童腳邊的河面上,露出一顆腦袋和一段白皙脖頸,這位婦人模樣的河水yīn神,面目豐腴,神sè楚楚可憐,一頭鴉青sè瀑布頭發,鋪散在水面上,隨著劇烈晃蕩的河水蕩漾搖曳。
見著了陳平安,好像個子稍高了一點,窮酸依舊,就是不知怎的祖墳冒青煙,竟然收攏了青衣小童這么厲害的嘍啰,婦人眼神晦暗不明,迅速收斂復雜思緒,微微垂下頭,泫然欲泣道:“我是龍須河新晉河神,按例需要巡查所有途徑河岸的各路人等,職責所在,若是無意冒犯了各位,還望三位神仙手下留情,莫要跟我一般見識?!?/p>
陳平安讓青衣小童趕緊上岸,對這位面孔陌生的龍須河神抱拳道歉道:“是我們冒犯了河神夫人。我叫陳平安,就是龍泉本地人,不知河神夫人是何方人士?”
婦人眼神閃過一抹古怪,很快怯生生道:“既然當了一方山水神靈,就必須斬斷俗緣,這跟僧不言名道不言壽,是一樣的道理,所以公子莫要詢問我的來歷了??傊也坏珱]有害人之心,反而還會庇護這條龍須河的一河水運?!?/p>
青衣小童勃然大怒,“給臉不要臉是吧,欺負我家老爺好說話是吧?”
陳平安伸手按住青衣小童的腦袋,不讓他重返水中跟一位堂堂河神撕破臉皮,對著婦人點頭笑道:“有勞河神夫人了?!?/p>
婦人連忙抬起一截白藕似的手臂,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這次是不打不相識,陳公子無需多心,以后若是有事,公子讓人到河邊知會一聲,我一定不會推脫?!?/p>
陳平安不再跟那位河神繼續生硬地客套寒暄,這本就不是他的強項,而且對方口口聲聲陳公子,讓陳平安渾身不自在,就帶著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快步離去,很快就走近了那座河畔的鐵匠鋪子,陳平安猶豫是去跟圣人阮邛和阮姑娘打聲招呼問個好,還是先回小鎮泥瓶巷。
從河婆升為河神卻無祠廟香火的婦人,緩緩潛入河水底,眼神yīn森,滿臉怒火,一腳踩死一只河底爛泥里的老王八,又補上一腳,踩得龜殼粉碎才罷休,心性不定的婦人隨即有些后悔,磨盤大小的老王八,已經活了小兩百年,加上如今驪珠洞天四散流溢,花草樹木,飛禽走獸,一律雨露均沾,已經給老王八生出一絲靈性,說不定兩三百年后,只要它成功開竅,就會成為婦人手底下的一員可用之兵。
婦人哀嘆一聲,彎腰對著那堆破碎龜甲,“你要怪就怪那個姓陳的小泥腿子,是他牽累了你,他才是罪魁禍首。陳公子,我呸!克死了爹娘的小王八蛋,跟你才是一路貨sè,怎么不干脆死在游學路上,給人踩得稀巴爛……”
婦人心中恨極了泥瓶巷少年,罵罵咧咧,身形曼妙地行走于水底,身后拖曳著長達一丈有余的青絲,如同豪閥貴婦的漫長裙擺。她不知不覺往下游逛蕩而去,等到她回過神,已經來到龍須河和鐵符江的交界處,腳底下就是疾墜而落的迅猛瀑布。
嚇得她掉頭就跑。
這一年當中,龍泉郡熱鬧紛紛,無數妖怪精魅從四面八方涌入,希冀著能夠在此修行,汲取靈氣。如果說她這個龍須河神,最多只是趁火打劫,跟妖物討要一些過路費,給孫子幫著積攢點家底罷了,那么下邊鐵符江里頭的那位兇神煞星,正兒八經的大江正神,真是好大的殺心好重的殺性,死在她手底下的野修散修,一雙手都數不過來,奇怪的是大驪朝廷和龍泉郡府,對此從不過問半句,讓婦人好生羨慕,于是愈發惦念起那座遲遲不來的河神廟了。
鐵匠鋪那邊,陳平安正猶豫不決要不要登門,卻看到石拱橋那個方向,出現一位青衣少女的身影。
她瞧見了他,確定無誤是他后,她便停下腳步片刻,這才加快腳步。
陳平安帶著兩個小家伙迎向她,笑著遠遠打招呼道:“阮姑娘!”
阮秀一個唉字應聲,小跑向陳平安,站定后,柔聲道:“回來了啊?!?/p>
陳平安點頭道:“回了!”
一時間兩兩無言語。
青衣小童瞪大眼睛。
哇,不愧是風雪廟圣人的女兒,長得真是俊。
可惜可惜,就是人不可貌相,好像脾氣不是很好,極有可能一言不合就打死自己,要不然自己肯定要喊一聲夫人了。
粉裙女童眨著眼眸,充滿好奇和仰慕,心想著自己長大以后,也要長得像眼前這位柔柔弱弱的青衣姐姐。
阮秀率先打破沉默,微笑道:“先去鋪子喝口熱水,然后放在我家那邊的東西,我幫你一起搬回泥瓶巷?”
陳平安嗯了一聲。
之后阮秀說著小鎮的瑣碎事情,說泥瓶巷那棟不知主人是誰的屋子,她已經幫著修繕好了。只是草頭鋪子和壓歲鋪子的生意,不是太好,她說到這里的時候,有些愧疚和難為情。她還自作主張地把陳平安鄰居家的那籠母雞和雞崽兒,帶回鐵匠鋪子這邊養著,但是不小心給野貓叼走了兩只,阮秀說起這個,就更加失落。把陳平安給樂呵得不行,趕緊安慰她,這才多大點的事啊,哪里需要上心,趕明兒殺了老母雞燉鍋雞湯都成,他如今飯菜手藝大漲,肯定好吃。把阮秀給急壞了,說不能殺不能殺,它們乖得很,大大小小的,如今還都有了名字呢。
陳平安笑得合不攏嘴。
這才曉得是陳平安故意使壞,性情溫婉的秀秀姑娘,輕輕瞪了他一眼。
青衣小童這才恍然大悟,敢情老爺一開始就給自己挖了個大坑,這位姐姐哪里脾氣差了?!
虧大了,青衣小童覺得這顆失之交臂的蛇膽石,別說撒潑打滾上吊投水,就算偷也要偷到手,要不然心氣難平!
走入那座井然有序的鐵匠鋪子,原本走路飄忽的青衣小童立即嚇得臉sè雪白,粉裙女童更是躲在陳平安身后。
七口水井。
星羅棋布。
每一口水井,皆有劍氣沖霄而去。
哪怕只是多看一眼,就讓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覺得雙眼生疼,幾乎要忍不住刺痛落淚,恨不得現出真身,抵御那些無形的威壓和磅礴劍意。瑟瑟發抖的兩個小家伙,之前到了龍泉的那種興奮和激動,立即煙消云散,只覺得這里處處兇險,簡直就是一座人間雷池,最是鎮壓他們這些蛟龍之屬的旁支遺種。
直到陳平安讓他們倆坐在一棟茅屋前的竹椅上,他和阮秀去不遠處那棟黃泥房搬東西,兩個小家伙才略松一口氣,面面相覷,發現對方額頭都是汗水。
青衣小童翹起二郎腿,故作輕松,譏諷道:“傻妞兒,膽小鬼,沒出息!”
粉裙女童小聲道:“你又好到哪里去了?!?/p>
青衣小童雙臂環胸,老神在在道:“我這叫示敵以弱,你懂個屁!”
粉裙女童看到一個大步走來的中年漢子,其貌不揚,出于禮貌,她趕緊起身道:“叔叔好,我是老爺陳平安家的婢女?!?/p>
漢子點點頭,搬了條椅子坐在不遠處,望向泥屋那邊,臉sè不太好看。
青衣小童打量一番,沒看出門道,只當是鐵匠鋪子的青壯勞力,“瞅啥瞅,我可警告你,秀秀姑娘是我家老爺的老相好,你要是敢動歪心思,我就一拳打死……算了,老爺叮囑我要與人為善,算便宜你了,只是一拳打得你半死!”
漢子臉sè愈發難看,沒說話。
青衣小童自以為看出一點苗頭,因為中間隔著一個礙眼的粉裙女童,他探出身,扭過頭望著漢子,“你真對我家老爺的未過門夫人,有念想不成?他娘的你多大歲數了,真是氣死我了,大爺行走江湖這么多年,真沒見過你這么厚顏無恥的腌臜漢子,來來來,咱們過過招,我準許你以大欺小……”
陳平安身后那只空去大半的背簍里,現在已經填入一只沉重的棉布行囊,跟阮秀并肩走來。
看到中年男人后,陳平安恭謹喊了一聲阮師傅,漢子根本沒搭理。
阮秀笑著喊了一聲爹,漢子才悶悶不樂地點了點頭。
爹?
青衣小童就像被一個晴天霹靂砸在腦袋上,二話不說就蹦跳起來,跑到中年漢子身前的地面上,撲通一下跪下磕頭,“圣人老爺在上,受小的三磕九拜!”
這條御江水蛇砰砰磕頭,毫不猶豫,只是一肚子苦水,腹誹不已,你一個高高在上的兵家圣人,好歹有點圣人風范行不行?就該在那山岳之巔吞吐日月才對啊,要不然在大水之畔出拳如雷?結果一聲不吭,跑來我身邊坐著跟塊木頭沒兩樣,鬧哪樣?
堂堂十一境的風雪廟大佬,坐鎮驪珠洞天的兵家圣人,享譽東寶瓶洲的鑄劍師,你不在額頭刻上阮邛兩個大字就算了,咋的長得還這么普普通通?退一萬步說,走路好歹要龍驤虎步吧?坐著就要有淵渟岳峙的氣勢吧?
覺得自己瞎了一雙狗眼的青衣小童磕完頭后,仍是不敢起身,一副慷慨就義的姿態,只是哭喪著臉,眼淚嘩嘩往下流,眼角余光瞥了一下自家老爺,希冀著老爺能夠為自己仗義執言一下。
他這次是真有投水自盡的心思了。
有些疑惑青衣小童的古怪作態,阮秀不明就里,也不愿多問什么,“爹,我陪著陳平安去趟小鎮?!?/p>
阮邛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早點回來打鐵?!?/p>
阮秀問道:“爹,開爐鑄劍的時辰不對啊,怎么回事?”
漢子站起身,“我說了算,你別多問?!?/p>
阮秀哦了一聲。
直到阮邛的身影消失在視野,青衣小童這才有膽子站起身,搖搖晃晃,擦拭著滿臉淚水和額頭冷汗,心有余悸,默默念叨著“大難不死必有后?!?。
一行人走出大有玄機的鐵匠鋪子,走過千年又千年橫跨河水的那座石拱橋,陳平安突然跟身邊的青衣姑娘,道了一聲謝。
阮秀轉頭笑道:“變得這么客氣啊?!?/p>
陳平安誠心誠意道:“到了外邊,才知道一些事情,所以真不是我客氣?!?/p>
阮秀笑問道:“是在夸我嗎?”
陳平安笑容燦爛,“當然!”
阮秀凝望著少年的笑臉,收回視線后,望向小鎮那邊,她說了一句讓人一頭霧水的話,“沒有變,真好?!?/p>
恐怕只有圣人阮邛才知道這句話的分量和深意。
或者前一任圣人齊靜春知道一切,可能某個老人也依稀看出些端倪,但是都不會說什么。
阮邛的女兒阮秀,自幼就是天賦異稟,真正的千年不遇,絕對不是尋常的修行天才可以媲美,以至于阮邛不得不自立門戶,脫離風雪廟,跑到驪珠洞天遭罪,為的就是借助這方天地的術法禁絕,來遮掩隱蔽阮秀的出類拔萃,或者說是在盡量拖延女兒“木秀于林,峰秀于山”的時間。
這位手腕上有一尾火蛟化作鐲子盤踞環繞的青衣少女,不單單是火神之體那么簡單。
因為在少女的眼中,她所看到的世界和人事,跟所有人都大不相同。
她可以直接看到人心黑白,看清楚因果善惡,看出氣數深淺。
少女眼中,天地之間,sè彩斑斕。
這意味著阮秀的證道之路,會更加坎坷難行,當然一旦證道,阮秀的成就之高,大道之大,根本就是不可估量。
所以當初在青牛背,阮秀第一眼看到岸邊少年,之所以沒有退避消失,就是因為看到了陳平安的“干凈”。
偌大一座驪珠洞天,世間百態,只有這個陳平安,孤零零一個人,纖塵不染,就像一面嶄新鏡子。
所以阮秀喜歡跟他待在一起,喜歡偷偷觀察陳平安心湖的細微起伏,悄悄感受他的喜怒哀樂。
對于這位吃貨姑娘而言。
少年就像一道最好吃的“糕點”了,她很喜歡,喜歡到舍不得吃的那種。
她很擔心陳平安這趟出門遠游,人心會變,心湖會變得渾濁,心路會泥濘,沾染那些不好的習氣和繁亂的因果。
現在看來,陳平安確實變了一些,但還是很好的。
阮秀如釋重負的同時,就更加喜歡陳平安了。
看吧,我就知道他肯定不會讓人失望的!
一路走到泥瓶巷,走入那條狹窄yīn暗的巷弄,即便青衣小童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仍是瞠目結舌,自家老爺就在這條破爛巷子里長大的?
阮秀嫻熟地開鎖推門,打開院門之后的屋門,連同劉羨陽和宋集薪兩家一起,總計三串鑰匙,她一起遞還給陳平安。
陳平安收起后,跨過門檻,看著再熟悉不過的屋子,很整潔,窗臺那邊竟然還放了一盆不知名的小巧草木,在寒冬時節綠意郁郁,讓人格外意外之喜。
陳平安正要開口說話,阮秀已經笑道:“可別再說謝謝了啊?!?/p>
陳平安有些尷尬,將背簍放在地上,將那沉重行囊拿出擱在桌上,蹲在地上,摸摸索索,最后拿出一塊小竹簡,站起身后遞向阮秀,赧顏道:“不知道該送你什么,外邊城鎮吃的東西倒是很多,可我怕壓壞了,時間放久了也不好,實在沒辦法,就做了這個,別嫌棄啊?!?/p>
阮秀愣了愣,接過那塊巴掌大小的青綠竹簡,入手沁涼,低頭凝視,發現原來上邊刻了一行小字,“山水有重逢”,寫得端端正正,認認真真。
阮秀笑得瞇起眼眸,用手指肚輕輕摩挲那些刻字,低著頭說道:“我很喜歡?!?/p>
青衣小童一臉呆滯,這都行?
圣人獨女,就這么一塊破竹簡,一行破字,就喜歡?
大爺我之前的幾百年江湖,是不是白混了?
記得以前水神兄弟,看上一位眼高于頂的山上婆姨,送給她成堆的財寶,光是跟自己就借了好些品相不俗的法寶,可從沒見那娘們咧一下嘴啊,東西全盤笑納,好臉sè一個沒有。
當著阮秀的面打開布囊,露出一大堆石頭,零零散散怎么都該有八九十顆,里頭還有一只稍小的棉布袋子,打開之后,還是石頭,但是sè澤絢爛各異,大小不同,只有十余顆。
粉裙女童如遭雷擊。
青衣小童兩眼放光,狂咽口水,恨不得餓虎撲食,全部吞下肚子,說不定之后走出這條破巷子,自己就已經是真正的大爺了,這么一座小山的蛇膽石,莫說是八境,九境十境都有希望!但是一想到身邊還站著一位爹是圣人的姑娘,青衣小童這才忍住殺人越貨的沖動。
陳平安揀選出兩顆上岸后始終未曾褪sè的蛇膽石,一顆sè澤桃紅,晶瑩剔透,一顆烏青厚重,分別遞給粉裙女童和青衣小童,然后再拿出四顆普通的蛇膽石,對半分送給如獲至寶的兩個小家伙。
粉裙女童還背著那只書箱,這會兒一手兜住三顆蛇膽石后,一下子哭了,抬起手背狠狠擦拭眼眶。
青衣小童死死盯住手上的蛇膽石,滿臉陶醉和癡迷。
陳平安一拍腦袋,笑著又去拿出一對模樣sè澤相差無幾的上等蛇膽石,通體鮮嫩黃sè,質地細膩如冰凍住的羊脂油水,依舊是一人一顆贈送給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
青衣小童這才想起自己確實應該有兩顆,接過手后,傻呵呵笑著。
粉裙女童不敢伸手去接,“老爺,說好了,我只有一顆好的蛇膽石啊?!?/p>
陳平安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我是誰,你的老爺唉,送你東西還需要理由?趕緊收好?!?/p>
粉裙女童小心翼翼拿住后,愈發哭得稀里嘩啦。
青衣小童一臉矛盾神sè,既有狂喜,也有幽怨,試探性問道:“老爺,也多打賞我一顆唄?”
陳平安笑道:“以后如果不再欺負她,我就送你?!?/p>
青衣小童使勁點頭:“我今天肯定不欺負傻妞兒,明天就給我唄?后天,最晚大后天送我,老爺,行不行?”
陳平安反問道:“你說行不行?”
青衣小童一咬牙,轉頭對粉裙女童鄭重其事道:“傻妞兒,我接下來一個月都不欺負你?!?/p>
陳平安氣笑,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最少一年時間?!?/p>
青衣小童故作委屈,其實在心里偷著樂,對于咱們這些蛟龍之屬而言,一年算什么,一百年光yīn都不算長的。
陳平安又不是真傻,只是懶得計較青衣小童那點彎彎腸子而已,畢竟這一路行來,有他們相伴,走得一點都不寂寞,陳平安其實很感激他們兩個,轉身重新收好大小布囊后,阮秀也已經收好那份禮物,屋內兩大兩小,圍著桌子各坐一方。
阮秀提議道:“去鋪子看看?”
陳平安點頭道:“看過了鋪子,我剛好去趟福祿街李家大宅,有個東西要送給李寶瓶的大哥?!?/p>
是那條金sè的過山鯽。
鎖好門一起離開院子,那條活蹦亂跳的過山鯽,裝在一只小陶罐里,陶罐里裝滿了阮秀從鐵鎖井那邊挑來的井水,過山鯽總算是名副其實的如魚得水了,在里頭肆意游竄,歡快異常,不斷濺射出水花,青衣小童剛剛吞下一顆普通蛇膽石,便想著好好表現自己,主動捧過陶罐,被水花濺射到身上后,突然震驚道:“這井水……有講究啊?!?/p>
阮秀點頭道:“可惜鐵鎖井如今被外鄉人買下了,老百姓已經不可以去挑水,靠近都不行?!?/p>
她去挑水,當然沒問題。
青衣小童在鐵匠鋪子受過驚嚇后,已是風聲鶴唳,再不敢橫行無忌,聽聞噩耗,差點要捶胸頓足,只好碎碎埋怨陳平安為何不早點買下水井。
阮秀輕聲問道:“不然我去找人談談看?如果你愿意的話,說不定可以買下那口鐵鎖井?!?/p>
陳平安趕緊搖頭:“不用,而且我如今也沒錢了?!?/p>
阮秀欲言又止,眼見著陳平安神sè堅決,只得打消了心中的那個念頭。
臨近騎龍巷,陳平安說道:“有個名叫石春嘉的小姑娘,好像就是其中一間鋪子的掌柜女兒?!?/p>
阮秀有些迷糊,“我不知道啊?!?/p>
少女不在意的事情,其實很多。
當兩間鋪子的伙計師傅,聽說店鋪真正的主人露面后,都過來湊熱鬧,多是老實本分的婦人和少女,見著陳平安后,難免有些失望,陸陸續續返回鋪子干活。倒是他們對著阮秀喊掌柜的,讓少女有些羞赧。
陳平安在壓歲鋪子坐了一會兒,喝了熱茶,有些無地自容,因為根本不知道該做什么說什么,反而是阮秀有條不紊地詢問相關事宜,入賬多少,盈利多少,陳平安看著臉sè認真的青衣少女,他撓撓頭,開始覺得自己的禮物,送得太馬虎不用心了。
動身去往福祿街之前,阮秀看了眼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跟陳平安輕聲叮囑了一句,“福祿街和桃葉巷如今大變樣,搬來很多外鄉人,其中李家比較特殊,他們家老祖成功躋身十境,按照大驪先帝頒發的恩賞令,當今天子給李家賜下了兩個恩蔭名額,李氏子孫能夠直接獲得兩個清流官身,不知為何,一個在京城當了官,留在家里的那個,卻拒絕了,所以福祿街最近氣氛有點怪?!?/p>
陳平安想了想,讓兩個孩子留在鋪子,自己捧著陶罐去往福祿街,而且沒讓阮秀帶路。阮秀也沒堅持什么,返回鐵匠鋪子。
少女離開小鎮,走向不知走過多少次的石拱橋,廊橋早已拆去,如今老劍條都已消逝不見,曾經有好事之徒試圖搜尋,希冀著又是一樁聊勝于無的機緣,只是徒勞無功。
對于忙忙碌碌、暗流涌動的龍泉郡而言,奇奇怪怪的事情發生了太多太多,需要謀劃的千秋大業又是層層疊疊,哪里顧得上這種小事。
阮秀走在石橋上,情不自禁地掏出那塊竹簡,高高舉起。
五個小字,百看不厭。
她突然覺得如果能在背面再刻上一行字,就更好了。
比如“陳平安贈阮秀”?
小鎮上。
陳平安再一次踩在青石板路上,一座座高門豪宅如山脈綿延,相比之前的一次次送信,如今回頭再看,陳平安自然而然就看出了更多的意味。
陳平安這才剛剛走到李家門口,就看到有個青衫男子站在那邊,笑望向自己。
不知為何,看到這位滿身書卷氣的年輕男子,陳平安就會想到那次去學塾送信,回首望去,當時眼中見到,正站在學塾門口的齊先生。
一模一樣的風采。
恍如神人。
沙發?。?!
誰像我
我 林守一 第一
沙發?
怎么說
我恍如神人,呵呵,妹夫真會夸人!
呵呵,真有你的!??
你也是個神人
??不是李希圣?
我就是我的 ,不一樣的煙火!
板凳??。。?!
大哥你誰???為毛我看到你想哭?
苦心人天不負又賺了一更
牛過度的不錯!有情懷
還有一更!
苦澀難懂
福祿街 桃葉巷 泥瓶巷 杏花巷 騎龍巷 二郎巷 三女冢巷
我又來了
還有……
越來越短了
越來越大了
大舅哥好
李家老大會成為又一個儒家圣人?那是哪一脈的呢?
喲,還有我的戲份呢?!
誰和我一樣?
名字雖然起的大了點,但是老子壓得住。
大愛烽火的小說
他娘的,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爽
有點短啊
山水有重逢?姑娘,不如今晚再相逢!
個人還是現在阮秀這邊額~
你們都是渣渣
我在想,這章的場景排成電視肯定好看,看著這本書猶如身臨其境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