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進山
阮秀跑回鐵匠鋪子后,發現檐下只有父親一人坐在竹椅上,將那壺酒遞過去,然后自己坐在另外一張椅子上,“爹,你們談完事情啦?”
阮邛打開酒壺,不用喝,只是嗅了嗅,就有些頭疼,是桃花春燒不假,可這哪里需要二兩銀子的上等桃花春燒,分明是只需要八錢銀子一壺的最廉價春燒,阮邛眼角余光瞥見做賊心虛的自家閨女,雙手擰著衣角,視線游移不定,分明在害怕自己揭穿她,阮邛在心中嘆了口氣,只得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現,仰頭灌了一口酒,真是一肚子郁悶憋屈,男人緩緩道:“談完了,談得還行,回頭我讓人去窯務衙署,找到那個叫吳鳶的大驪官員,拿新舊兩份山川形勢圖,估計陳平安回過神后,會來跟我討要?!?/p>
阮秀如釋重負,笑著哦了一聲,雙腿并攏直直伸出,舒舒服服伸了個大懶腰,靠在那張小竹椅光滑清涼的椅背上。
阮邛想到自己就要在這里打開局面,萬事開頭難,兆頭不錯,心情也就好了幾分,難得說了陳平安一句好話,“泥瓶巷那小子,性子簡單歸簡單,其實不蠢的?!?/p>
阮秀開心笑道:“爹,那叫大智若愚,曉得不?”
阮邛呵呵一笑,沒說什么。
男人只是在心里腹誹,我曉得個錘子的大智若愚。
阮邛望著遠方的小溪,雙指握住酒壺脖子,輕輕搖晃,“有些話,爹不方便跟他直說,免得他想多想岔,反而弄巧成拙,明兒你見著他,你來說?!?/p>
阮秀好奇問道:“啥事?”
阮邛沉默片刻,拎起酒壺喝了一小口烈酒,這才說道:“你就跟他說,龍脊山別奢望了,哪怕一些個沒有根腳的上五境之人,也未必敢開這個口,那么大一塊斬龍臺,風雪廟和真武山花了不小力氣,加上爹如今的身份,才勉強吃了下來,這還有不少人暗中眼紅,躲在幕后偷偷咬牙切齒呢。當然,你不用跟陳平安解釋這些彎彎道道,直截了當跟他說明白,龍脊山不用多想。再就是此次大驪朝廷低價販賣山峰,畢竟總共才六十多座,他陳平安最多只能買下五座山頭,再多,我也很難護住他和他的山頭周全。第三,爹也是剛剛下定決心,要跟大驪索要以神秀山為主的三座山,你讓陳平安查看形勢圖的時候,留心一下神秀山、挑燈山和橫槊峰周邊的大小山頭,爹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不會讓他全部砸錢買在附近,只需要他拿出半數金精銅錢就夠了。話說回來,如果他真的聰明,多買一些山頭圍繞你爹的兩山一峰,才是正途。最后呢,你還可以告訴他,如果能留下幾顆銅錢,就在小鎮買幾間鋪子,估計接下來會有很多不錯的鋪子要轉手,因為很多在外邊有關系的小鎮門戶,多半要遷出去,所以價格肯定不貴,撐死了就是一顆銅錢?!?/p>
阮秀試探性問道:“爹,要不你把壓歲鋪子給買下來唄?我那兩袋銅錢,不是你給收起來了嘛,你先還給我一顆,就一顆,如何?”
阮邛氣皮笑肉不笑道:“爹這邊攢著的銅錢,你就別想了,勸你趕緊死心。對了,你可以讓陳平安掏腰包嘛,現在他才是我們小鎮的大財主?!?/p>
阮秀毫不猶豫道:“那怎么行,他可窮了,十幾兩銀子都要跟人借?!?/p>
阮邛嘴角抽搐,實在忍不住了,轉頭問道:“哦,爹的錢不是錢,就他陳平安是???”
阮秀嘿嘿笑道:“我跟他不是不熟嘛?!?/p>
阮邛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這還不熟?不熟你能昧著良心讓自己爹喝這種爛酒,然后中飽私囊,就為了借錢給那王八蛋?閨女你覺得到底多熟才算熟?阮邛狠狠灌了口滋味平平的燒酒,站起身,“反正該說的爹都說了,你自己揀選一些話頭,明天跟陳平安說去?!?/p>
男人大步離去,其實用屁股想也知道,該說的,不該說的,閨女明天都會說的。
阮邛越想越憋屈,閨女罵不得,那個扛著小鋤頭刨墻角的兔崽子,打不得,男人只好低聲罵了句娘,散步到了四下無人的空地,扔掉那只再難喝也喝光的空酒壺,身形拔地而起,轉瞬之間,便落在了小鎮賣桃花春燒的鋪子門口,此時鋪子當然已經打烊歇業,他使勁敲門,很快就有一位婦人睡眼惺忪地從后院起床開門,嘴上罵罵咧咧,什么“急著找死投胎”、“大半夜喝酒,你怎么不喝尿啊,還不花錢”,“敢晚上敲寡婦門,不怕老娘打斷你三條腿”,一點不客氣。
阮邛站在門口,臉sèyīn沉,一言不發。
看到是鐵匠鋪子的阮師傅后,婦人借著月sè,剮了一眼中年漢子肌肉緊繃的手臂,頓時變了一張臉龐,媚眼如絲,無比熱情地拉住漢子胳膊,真是堅硬如鐵,久旱逢甘霖的婦人笑意愈發殷切,領路的時候,一個踉蹌就要摔倒在男人懷中,只可惜打鐵的漢子不解風情,輕輕扶住她的肩頭,最后他丟下銀子,拿了兩壺酒就大步離去。
婦人站在門口,滿臉譏諷,大聲調笑道:“好好一個健壯漢子,結果跟姓氏一個鳥樣!軟師傅,哦不,阮師傅,以后再來我家鋪子買酒,可要收你雙倍價錢嘍!如果阮師傅哪天腰桿硬了,我說不定就一文錢也不收了,酒白喝,人白睡?!?/p>
阮邛一路漠然走到街道盡頭,身形一閃,沒有返回小鎮南邊的鋪子,而是去了北面,來到一座小山之前。
盡是碎瓷,堆積成山。
阮邛在距離這座小山三十步外的地方,隨便找了個地方盤腿而坐。
一個嗓音在不遠處響起,“這么巧,你也在?!?/p>
阮邛點點頭,丟過去一壺酒。
老人接過酒,掂量了一下,嘖嘖道:“這會兒去劉寡婦鋪子買酒,是個男人都得吃點虧?!?/p>
阮邛當然不愿意聊這個,而是問道:“楊老先生,新任督造官吳鳶身邊的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我看不出深淺,表面上倒是與常人無異?!?/p>
老人正是楊家鋪子的楊老頭,喝了口酒,“身份未知,但老話說得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對不對???”
楊老頭說完這句話后,便笑著仰頭望去。
瓷山之巔,有一位青衫少年,雙手攏袖而立,眉心有痣,笑容春風。
少年從袖子里抽出一只手,搖了搖,“進門先喊人,入廟先拜神。我是懂規矩的,先見過了阮師,又來見楊老,禮數上挑不出毛病?!?/p>
楊老頭沒繼續喝酒,不知哪里找了根繩子,把酒壺系掛在腰間,抽了口旱煙,笑道:“進山入澤,畫符震懾。只是不知道你畫的是鬼畫符,還是神仙符???”
少年收起手,身體微微前傾,笑瞇瞇道:“不管楊老和阮師如何誤會,總之我此次登門,保證跟兩位打過招呼之后,就不再有交集了。嗯,如果說真有,恐怕就只是城隍閣的建立,暫時是我負責,會稍稍跟兩位沾邊,至于什么文昌閣武圣廟,我可管不著,我就只管得著一座芝麻綠豆大小的城隍閣?!?/p>
按照市井坊間的說法,一縣地界之內,縣令全權管轄所有陽間事務,至于那尊高高在上的泥塑城隍爺,其實會負責盯著治下夜間和yīn物。
阮師皺緊眉頭,是大驪朝廷的禮部供奉?還是欽天監的練氣士?
不過無論根腳是在禮部、欽天監,還是在大驪皇宮的某處,既然能夠這么膽大包天地站在瓷山之巔,肯定最少也是一位站在中五境最高處的十樓修士。
所以這位少年肯定不是少年。
眉心好似一點朱砂的清秀修士,看著楊老頭說道:“老先生,有言在先,小心駛得萬年船啊?!?/p>
楊老頭使勁抽了一口旱煙,最后卻只吐出一縷極其纖細的煙霧,并且很快無聲無息消散天地間。
貌似清秀少年的修士雙手依舊籠在袖中,只是袖口微動,他像是在十指掐訣。
阮邛重重嘆了口氣,“看在我的面子上,兩位就此作罷,要不然我們三人混戰,難不成真要打爛這方圓千里?”
少年立即雙手離開袖子,高高舉起,很有見風轉舵的嫌疑,笑嘻嘻道:“我沒問題?!?/p>
楊老頭鼻子一吸,兩縷不易察覺的青紫煙氣迅速飛入老人鼻子。
老人冷笑道:“你知道不少啊?!?/p>
少年伸手捏了捏鼻子,“不多不少剛剛好,比如我只知道該稱呼你為青……大先生,而不是什么楊老先生?!?/p>
少年故意漏掉了一個字。
不是玩笑或是有趣,而是在那個字即將脫口而出的一刻,他真切感受到了老人的殺意,堅決而果斷,所以他選擇暫時退讓一步。
少年身體后仰倒去,笑道:“就此別過,希望沒有什么再見,陽關道,獨木橋,還是鬼門關,各走各的,各顯神通嘛?!?/p>
向后倒去的青衫少年不見蹤跡。
阮邛沉聲道:“有可能是上五境!”
楊老頭嗤笑道:“大驚小怪,你阮邛不也是上五境。東寶瓶洲再小,那也是九洲之一,莫說是十一十二樓,十三樓練氣士,也不是沒機會冒頭?!?/p>
阮邛心情并不輕松,搖頭道:“我畢竟只是初登十一樓,境界尚未穩固,雖然是兵家出身,還算擅長攻伐之道,廝殺之術,可……”
老人搖頭晃腦,轉身離去,手持煙桿,吞云吐霧,“你就知足吧,世間修士何止千萬,十樓修士就已是鳳毛麟角,何況是上五境。說到底,其實你忌憚那人,那人何嘗不在忌憚你。瓷器撞玉器,你們兩個其實都心虛的?!?/p>
阮邛想想也是,本就不是鉆牛角的性子,干脆不再計較那個奇怪少年的來歷,雙方能夠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和氣生財。
轟然一聲,阮邛身形沖天而起,到了云海之后,迅猛墜向溪畔。
慢慢悠悠晃蕩回小鎮的楊老頭笑了笑,“年輕氣盛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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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青衫少年郎走在小鎮巷弄之中,嘀嘀咕咕道:“夜禁得有,更夫得有,坊市也得有,百廢待興,咱們縣令大人有的忙了?!?/p>
眉心有痣的清秀少年手指輕輕旋轉一串老舊鑰匙,走入一條名叫二郎巷的巷弄,它緊挨著杏花巷,相傳是祖上出過兩位了不得的厲害人物,不過到底是誰,做了什么,沒人說得出來,久而久之,就又成了昔年老槐樹底下,老人們故弄玄虛的談資。
如今老槐樹一倒,小鎮的人氣好像一下子就清減了許多。孩子們感觸不深,年輕人反而覺得視野開闊,白白多出一大片空地來,挺好,只有懷舊的老人偶爾會長吁短嘆。二郎巷和杏花巷沒住著大富大貴的有錢人家,只是比上不足,比下綽綽有余,比如泥瓶巷附近的百姓,見到這兩條巷弄的人,大多抬不起頭來,馬婆婆和孫子馬苦玄就住在杏花巷,在小鎮算是家境很不錯的了。
少年在一棟宅子門口停下,大門上貼上了兩張嶄新的彩繪門神,少年抬頭看著其中一位手持短戟的銀甲門神,威風凜凜,一腳翹起,金雞獨立,作金剛怒目狀,少年笑道:“錦衣還鄉,不過如此了?!?/p>
少年開門而入,是一座不大卻精致的宅子,頭頂開有一口方方正正的天井,地上鑿有一座水池,通風極好,二樓設有美人靠,適合夜觀星斗冬賞雪。少年很滿意,念叨著不錯不錯,是個修身養氣的好地方。
少年搬了一張雕花木椅,坐在水池旁邊,抖了抖衣袖,嘩啦啦,滑落出一大堆破碎瓷器,大如拳頭小如米粒,不計其數。最后滿滿當當,估計一籮筐也裝不下,全部懸浮在天井下的水池上空。
這一手,是名副其實的袖有乾坤。
少年左右張望,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語道:“從哪里開始呢?”
“就你了?!弊詈笏嘀凶钣醒劬壍囊涣椉tsè碎瓷,心意微動,它便從瓷堆里飛掠而出,安靜停在他身前一尺外的空中。
之后,不斷有碎瓷從那座小山飛出,來到少年身前,然后被他輕輕放置在某處。
像是在拼湊一件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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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鐵匠鋪子,阮秀交給陳平安兩幅地圖,一舊,紙張泛黃,地圖上山巒起伏,只是山頭名字皆是甲一、乙三等等,而猶然泛著清馨墨香的新地圖上,除此之外,還多出了龍脊山、真珠山、神秀山這些沒那么枯燥泛味的名稱,最后還多了一個“大驪龍泉縣”。
阮秀指著那些地名山名,一一給陳平安解釋和介紹過去,最后提醒道:“雖然兩幅地圖上看著只是指甲蓋大小的位置偏移,但是等到你進山,就會發現可能是好幾里山路的差距,因為驪珠洞天落在大驪地面后,地表震動很大,甚至有一些山根不牢的山峰,就在那個時候直接倒塌崩碎了,這同時會讓你的前行道路上出現很多意外,你一定要自己小心啊?!?/p>
陳平安小心收起兩幅地圖,最后背起一只背簍,跟上次帶著陳對他們進山差不多,對阮秀歉意道:“這次我爭取走到地圖上的挑燈山、橫槊峰一帶,估計最少半個月,最多一個月后返回這里?!?/p>
阮秀輕聲道:“這么久啊,那你帶的東西怎么夠吃?”
陳平安忍住笑,“我是山里待慣了的,野味山果都能吃,也都找得到,我保證餓不著自己?!?/p>
阮秀點頭笑道:“我爹答應借你的十幾兩銀子,你出山之后,我肯定能給你?!?/p>
陳平安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阮姑娘,你就別委屈自己了,錢我自己能想辦法,你總不能真的堅持十天半個月,都不吃壓歲鋪子的點心吧?”
阮秀臉sè漲紅,想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陳平安有些無奈,笑著不說話。心想就阮師傅那臭脾氣,肯借給自己銀子才是怪事,所以不是我目光如炬,而是阮姑娘你的掩飾實在不高明啊。
陳平安看她有些失落,連忙安慰道:“阮姑娘,好意我心領了,謝謝啊?!?/p>
阮秀抿嘴一笑。
她突然說道:“我送送你?!?/p>
陳平安已經大踏步離去,轉頭擺手道:“不用,路我熟得很,閉著眼睛都能走?!?/p>
馬尾辮少女輕輕哦了一聲,然后跟他揮手告別。
陳平安走出阮家鋪子后,一路沿著溪水往上游飛奔。
臨近小鎮的幾座山頭,陳平安并不感興趣,雖然不大,價格不貴,但是他不希望買在這里,距離小鎮實在太近,這種風頭出不得,而且阮師傅之前說過幾句暗示言語,“地真山”“遠幕峰”幾座山峰在內的這一帶,山頭的底子原先其實都不錯,只可惜這么多年差不多給掏空了,所以就是幾個繡花枕頭,要一直往西走,到了那座真珠山才有所好轉。
陳平安走了足足一天一夜,期間只休息了不到兩個時辰,才終于爬上一座小山包的山頂,深呼吸一口氣,心肺之間滿是山野草木清香。
草鞋少年挺起胸膛,重重跺腳,豪氣干云道:“這是我的!”
再來一章!
牛逼了
對對對,都是你的,就是你娶媳婦的聘禮?。?!
十二點還有一張,補齊欠下的六章
你都我的。
不要啊,那里不可以進
媽的陳十一就這么不解風情
我勒個去,你們這是要瓜分我的山啊,都是我的??!
他是我的
居然還有更新
補大前天的一章。
給烽火點個贊??
呦!有點兒土豪意思了
大概買5座山,一座寧姚,一座兄弟的,一座阮妹子的,兩座自己的
買個山買好幾章,老子快憋死了
媽個雞,這盒飯都餿了
秀秀,以后我就是你的了
呵呵,如果店主人要賣,平安知道后應該會買下送阮姑娘。
姚姚你看這幾座山頭都是俺的
齊靜春死留了氣運給平安,橋下鎮壓的應該是劍靈 ,沒關系 ,反正劍是我的,姚姚是我的,秀秀也是我的,等秀秀他爹死了 ,就全是我這個女婿的了
為啥不讓我出世捅人
因為你太tmd粗了,捅死人咋辦
就服你
承包山頭的土豪
我同意了么?
半夜睡不著 再水一張吧
我的大智若愚怎么啦?
我的我的
哥哥不要啊,那里不能進
那你就是不讓我進了唄?
大山豪
這是要當山大王的節奏啊。
夢里挑燈又看劍,橫槊賦詩下江南,山川草木清香遠,人間天上月光寒,獨占峰頂映日月,豪氣盈沖九重天!
哥屋恩~
我什么時候才能裝逼
我以為完結本
樓上的不要尿不盡裝騷!
煩你Y好幾天了
27樓的!
你裝劍啊,內里劍,沒有劍你有啥用?!
成了,雪娟你看見了嗎?
小伙子,我來修復你的本命瓷了,完了你就跟哥走,當牛做馬。
還真讓人家說對了,水兩章不正??隙ㄍR惶?/p>